【弘杨】蓝色海港

1.5w破镜重圆 ooc预警 

带一点肖杨和andy弟弟

ps.大海港鲨我,但xfgszd




01


黄子弘凡坐在观众席上,手在不经意之间紧攥成拳,又缓缓松开。


02


他今天只睡了四个小时。


早晨不到六点就爬起来,去赶一小时后的高铁。跨越一千六百公里,近八个小时之后到达北京。


那天车上的餐食很不合他的胃口。


米饭像是被微波加热,很干,一点都不松软,菜也不是他喜欢的。


不想吃泡面,干脆在零食里面挑了几样充饥,然后再赶到这儿来。


他甚至还没得来及吃晚饭,只在后台顺了两根香蕉,还是高杨塞给他的。


快开演的时候后台很忙乱,顾不上他。黄子弘凡一个人坐在那玩手机,看他们忙得团团转。


但这种忙碌无疑令人感到充实和喜悦。


他看见高杨拿着要换的衣服,弯起眉眼,眼尾像黄昏湖面漾起的波纹。


但可能是缺乏睡眠和能量供应,此时此刻坐在观众席正中的黄子弘凡只感觉头疼。


像有什么拉扯着他神经,胃里空荡荡的,很烦躁,能隐隐感觉到太阳穴在疯狂跳动。


悠扬的音乐也安抚不了他的情绪。


黄子看一眼台上,拳攥得更紧。


03


高杨今天的造型很好看,甚至说得上是惊艳。


一出场听着观众席一片倒吸气和暗自惊呼的声音,就知道他今天又给多少人下了蛊。


黄子弘凡状似无意,实际上一直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舞台布景很用心,随着音乐升起一轮巨大的圆月。他看见高杨抬起微长的袖子,裹着一层纱,像是旦角儿的水袖。


他坐在椅子上,在深蓝的背景里如同歌词中深夜里躺在海港的孤寂青年。


他眼看他旋了一个步子起身,然后缓缓靠近,轻抚那架钢琴,一寸一寸的,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臂膀。


他唱,“黑川雅之的眼睛,荒木经惟的重影。”


他唱,“你画起了砂砾中的星,照亮我前行。”


舞台灯光落在他的发顶和鼻尖,高杨很白,照到的地方像是撒了层细碎的银光。


黄子想起他对高杨很是直接的第一印象,很美。


现在的高杨依旧担得起这句评价。


只不过,那时他是向他走来,现在是向另一个人走去。


黄子所在的位置很好,可以将舞台上的状况一览无遗。甚至是一个对视,一点微笑。


弹奏钢琴的男人十分有才华,黄子弘凡看得出。


高杨总遇见这种成熟又有才华的人。



04


坐在黑暗的台下,没有灯光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黄子弘凡不自觉地皱紧眉,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攥紧了又松开。


可能是人类遗留的动物本能,当你的猎物被他人觊觎的时候,神经便会不由自主地拉响警报。


而在黄子弘凡不长不短的二十年人生里,他一直成长得很顺利,没遭受过太多波折。


从来他对一切事物都是志在必得,无论什么情况,他都有极其充沛的自信予以把握。


但高杨,是他迄今为止面对的唯一变数。


焦虑和自我怀疑是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他不喜欢现在站在高杨身边的这类型男人,甚至天生带着些敌意。


因为他们跟他完全相反,所具有的优点是高杨欣赏的,但却是二十岁的他现如今无论如何无法企及的。


黄子弘凡有些晃神地盯着那轮巨型的圆月亮,觉得有什么像月光一样正在悄然离他远去。



05


幸运观众要上台了。


黄子在台侧对上高杨笑意盈盈的目光。


今天的高杨很开心,表情都丰富活泼了许多。


黄子弘凡走上台,看了高杨一眼,高杨听着下面的尖叫,有点不好意思地挥挥手,没有跟他拥抱。


黄子知道高杨是跟他开玩笑,但他的心情就是好不起来。


他故意不接高杨的话,避开他的对视。这让把两人推到中间并排站着的兄弟们有些无措。


高杨也是,他本就不擅长说话,黄子刻意忽略和不回应让他有点尴尬。


合照的时候,高杨才总算发现身旁的小朋友情绪不高,猜想来是一早赶车累到了。高杨本来半蹲着,想了想干脆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坐在了地板上。


他看向他,伸手下意识去讨好,还模仿他的动作,最后主动靠近了,但手臂还是被拍掉。


高杨有点委屈。


怀着最后一点小报复的心理,他跟众人一同把那不知道在生什么气的人留在台上。


高杨也没走远,就在台侧没光的地方站着,看神经脱线的小朋友尴尬了一会儿,接着飞奔跳跃着向他跑来。


走到后台,高杨手臂直接搭在他的肩上,


“怎么,心情不好啊?”


黄子拍开他,自己往前走,


“没有,我有什么心情不好的,放假来玩我开心地不得了。”


高杨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人的小情绪。


乱糟糟的走廊里,他快走了半步靠近,放软了声音,像树懒一样伸手圈过去,补给小朋友一个拥抱。


“我惹你了?没有吧。”


“你没惹我啊,我都说了没不开心。就是今天起太早了,昨天又睡不着,还有高铁上的那个饭,又贵又难吃,真是绝了。哎,羊,你先松手,我还得去直播,已经迟到了。”


高杨莫名其妙地松开手,看黄子和助理一起进了没人的休息室。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黄子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优点。


不涉及原则问题,高杨几句话就可以把他的心情缓和过来。而且见到高杨,他也是真正开心。


黄子弘凡开了直播,他聊着聊着,就索性把刚才那点罕见的胡思乱想都甩到天边去了。


他当然清楚自己这是又在耍小孩子脾气,成熟的大人会因为这点事就闹情绪吗?


不过谁让高杨总叫他小朋友,那还不允许他有点小朋友的特权吗?


他一边走神一边在直播里漫天漫地地跑火车,休息室的门被悄悄打开又关上,外面的喧嚣一下放大又缩小。黄子弘凡竟一点都没有发现。


高杨轻声进来,冲着黄子的经纪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高杨本来想吓他,后来被自己幼稚的想法惊到。这可是在直播呢,虽然他看了没有画面,不过还是不要惹出乱子了。


等高杨绕到他面前,黄子弘凡才发现他。


他一下就瞪大了眼睛,咧开嘴角,冲他笑。


高杨挥挥手示意他继续直播,黄子点点头,但情绪明显兴奋起来,刚才说到哪儿了已经忘了,张了张口半天才接下去。


黄子弘凡一边拿起手机,一边用眼睛盯着悄悄进来的那只羊。


刚开始的惊喜褪去,不过被哄的人还在洋洋得意。嘴上开始不留情面地吐槽,还故意装作不知道高杨的音乐剧。


高杨眯了下眼睛,挥动手里的谱子,故作威胁地要去敲他。



06


晚上,黄子弘凡踩着星星鞋,跑到高杨房间找他玩儿。


高杨有点腰疼,正趴在床上看手机,看到微信才爬起来给人开门。开了门又转身往床上一扑,继续趴着。


黄子弘凡一看这场景,乐了,


“高杨老大爷,未老先衰啊。我这奔波了一天的还没倒下呢,这唱两首歌你就不行了?”


黄子弘凡往床上一蹦,高杨哦哟一声,推开他,


“是啊,不能跟你们这些小朋友比……哎你,你别闹我,腰疼。”


黄子皱了下眉,坐到一边,


“还没好吗?”


“好了,就是今天站得久了点。”


“要不我给你揉揉?”


高杨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有点怀疑地仰头看向身边的人,


“你行吗?”


坐在床边的人低头凑近他,危险地眯了下眼睛,


“有什么不行的,你质疑我?”


高杨摇头,躲开他,迅速松了口,抱着软绵绵的枕头趴好,


“没没,你来吧。”


高杨只穿了件白T,跟黄子今天穿来的那件一个牌子。是他从韩国带回来的。


黄子弘凡收到的时候还戏称他是韩国代购,后来倒是一直乖乖穿着。


高杨身上没什么肌肉,他有点懒,也没有健身的习惯,偶尔去一次都要拍照留念。毕竟平板撑都艰难的人,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黄子手掌按上去的时候,就觉察到了这一点。他一边按一边吐槽他,中心思想是催他平时没事多去锻炼,不然忙起来身体要吃不消。


高杨闭着眼睛轻哼,安心享受小黄总的服务。刚开始还回两句嘴,后来听出来是在关心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哎呦,你轻点。”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


黄子一个不小心,手上的劲儿大了一点。


高杨刚要抗议,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


他伸手划开屏幕,看见微信里躺着一条语音消息。


肖瀛说他们在他家聚餐,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喝一点。


黄子听见声音,一下就猜到了是谁,他有点不自在地站起身,去拿小矮桌上的一瓶水喝。


他听见高杨回他,“不去了,有点累。”


黄子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没想到那边又过来一条回复,


“怎么了,是不是腰伤又犯了,要我过去吗?”


高杨下意识回头看了黄子一眼,


“咳,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


房间里安静了,黄子弘凡咽下去的一口水像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高杨转过头,看见黄子站在那一动不动,便问他,


“怎么了?”


“啊,没事儿。”


黄子有些心虚地拧上瓶盖,重新走过去,半跪在床上,手按上高杨的腰。


“刚才那是谁啊?”


“哦,肖瀛,跟我唱大海港的那个。”


黄子点点头,其实他都知道,这还是陪高杨打游戏,喝冰红茶的那个。但他嘴上没说。


“你跟他很熟?”


高杨的脸半埋在枕头里,声音发软模糊不清,


“也不算,可能学习经历类似,就……比较聊得来吧。他嘛,很厉害,挺有才的,艺术家。”


黄子弘凡没接话,好像在走神。


高杨却像是被这个话题挑起兴趣,他抬起身,转过头对人笑起来,


“都是你,要是你不在,我就溜出去喝酒了。”


黄子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哦。”


“哦什么啊。”


黄子弘凡突然站起身,拿起自己搭在椅子上的牛仔外套,


“不早了,我回去了,明天不是还要赶下一场吗,你早点睡吧。”


高杨心觉不对,他连忙坐起来,拽住黄子弘凡的手臂,


“别走,阿黄。怎么了?不开心了?”


黄子弘凡摇摇头,没看他,


“没怎么啊,我也熬一天了,一大早赶车过来。累了,想去睡了,不行吗?”


“不是,我知道你今天挺累的,但我是说……”


黄子知道自己快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但被高杨抓着,想走走不了。他实在没忍住,反手甩开他,


“我没事,你别问了行吗!”


黄子弘凡转过身,看到高杨一脸惊慌无措。他又懊恼起来,攥着衣服扭过头去,自己跟自己生气。


高杨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甩退了半步,眼疾手快扶住了墙才没被自己绊倒。他眼角有点泛红,火气紧跟着上来。


“好端端的,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我哪得罪你了?我也忙了一天我不累吗,你什么意思啊?!”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黄子弘凡彻底爆发了,对着高杨就吼,


“我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啊?你想出去就去!我不拦你,我回去睡觉不行吗?!”


“你在说什么啊?黄子弘凡!你怎么总跟小孩子一样,又在闹什么啊?!”


黄子愣了下,半天没说话。


他垂着脑袋,最后才抬起来,红血丝包裹着眼球。


“好。好,我是小孩子,那你去找成熟稳重的啊,我不烦你!”


他说完就甩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07


高杨被巨大的关门声震得一激灵。


他缓缓坐回床上,又倒下去,抬起手臂遮住刺眼的灯光。


这是怎么了?


不是好好的吗,他来看他的首场音乐会,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高杨叹了口气,脑袋很沉,身体很累,看着悬在头顶的灯,他突然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直到手机铃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肖瀛。


“喂,高杨?怎么不回我了,你没事吧?”


“没事儿。”


“怎么声音听着这么低落啊?”


高杨坐起来,轻咳一声,


“没,你们结束了吗?”


“还没呢。”


高杨望向窗外,手反复展开褶皱的衬衫一角,顿了下说,


“那我一会儿过去。”



高杨坐在出租车上,一路都在出神,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地方。


他一进门就看见屋子里一片狼藉,只有肖瀛一个人在收拾。


“他们刚走,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


高杨拿起电话,才发现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


“不好意思,在路上没听见。”


肖瀛听他声音觉得不对,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低头仔细看他,


“怎么了小羊,垂头丧气的。”


高杨迈过一堆啤酒易拉罐,坐到沙发上,


“有酒么?”


“有冰红茶。”


“别闹。”


肖瀛拿来一瓶红酒,两支杯子,也坐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高杨看着红色的液体倒进杯里,摇摇头,只拿起来杯子率先喝了一口。


“没事,心情不好。”


肖瀛搭上他的肩,摇了摇,


“谁惹我们小羊生气了?能惹这么好脾气的人生气,我还没见过呢。”


高杨笑了笑,只安静地喝酒不说话。


肖瀛看他不想说,也没逼他,自顾自走到客厅的那架钢琴面前坐下,


“音乐和酒,是最好的药。”


“给你弹一段我新写的曲子,怎么样?”


他试了几个音,回头看沙发里的高杨,


“还没给别人听过,看你,多大的面子。”


高杨低下头笑,象征性地举了下手中的酒杯。


肖瀛总是这样,除了在音乐上坚持自己的严肃,剩下时间都没什么架子。


虽然他自带一种不太好读懂的气场,但这气场从没在高杨面前打开过。


音乐轻缓流畅,在只开了几盏门廊小灯的屋子里一圈圈回响。


高杨托着酒杯,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钢琴边。


肖瀛往旁边挪了挪,抬头看他,


“要一起吗?”


高杨摸着黑白相间的琴键,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PASSED BY,我教过你,还记得吗?”


有些忧伤的调子。


高杨点点头,指尖很快在琴键上飞舞起来。


但他眼前浮现的实际却是另一幅画面,耳边是那首欢快的拜厄练习曲,踩到猫了。


酒精的作用就在于此,可以实现如梦似幻的真实。高杨一边弹,一边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收了最后一个音符,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像当初四手连弹一样像旁边的人讨要夸奖。


肖瀛之前已经跟着组里的人喝过一轮,酒精在胃里充分发酵。从高杨坐下,他的视线就一直不自觉地落在他的侧脸。


屋外的月光照进来,正好勾勒出一个水彩一般的模糊轮廓。他捕捉着他眉宇间的忧愁,眼中的迷幻,还有最后绽开的笑容,将他所有的情绪幻化成音符,一点都没有落下。


一曲终了,他的视线没有移开,甚至在高杨转头的一瞬间,被无端吸引过去。


“高杨……”


高杨猛地惊醒,腾地一下站起来,钢琴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对不起,我……”


肖瀛站起来,他抿了下唇,


“不,是我不好。”


半晌,他抬头看向高杨,


“但,或许我可以有一个机会……”


高杨迅速打断他,


“不,肖瀛,我没跟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是这样……”肖瀛下意识抓了抓头发,“呃,我认识吗?”


高杨低头用指腹摩挲这杯壁,蹙眉思考要怎样开口。


肖瀛看着他笑了笑,


“让我猜猜,嗯,是今天上台来的那个小朋友吗?”


肖瀛努力提高了音调,想打破空气里令人窒息的尴尬,


“说真的,我没想到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啊,当然,我不是说他不好……”


高杨看向他,抬手笑了下,


“不用解释,我明白。”


他们重新回到沙发旁坐下,这次肖瀛坐得离高杨远了一些。


“那你今天是跟他吵架了?”


高杨又皱起眉,把杯中最后一点酒喝了,摇摇头,


“喝得有点多了,头痛,能不能借一晚你家的沙发?”


肖瀛点点头,站起来,收走桌上的杯子,


“你睡里面吧,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高杨再一次皱眉,


“不合适吧,我睡沙发就好……”


肖瀛没看他,已经拿着杯子转身去了厨房,


“跟我客气什么,去吧,不就只是一晚吗。好好休息,别影响明天演出。”


“那,谢谢。”



08


第二天,高杨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


他揉揉眼睛,看着陌生的房间半天才回过神来。


清晨的阳光洒在松软的被子上,他闭着眼睛摸索到手机,揉了半天眼睛才看清屏幕。


未接来电……他还没看完,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


他按下接听,里面传出焦急的人声,


“高杨!你昨晚去哪儿了!不在酒店电话也不接!你……”


“高杨,起来吃早餐了……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


肖瀛象征性地敲了下门就走进来,看到高杨慌乱的眼神,自觉鲁莽又连忙退出去。


而高杨则在瞬间攥紧了手机,冰冷的金属硌得他掌心发疼。


沉默在电波间无声传送。


“谁在旁边。”


“……”


“高杨,我问你谁在旁边。”


“我在肖瀛这儿,昨天喝多了,我……”


“好,我知道了。经纪人叫我,先挂了。”



手机传来断线的嘟声,听得高杨浑身发冷。


黄子弘凡几乎总是好脾气的笑着,但高杨知道,这样的人生起气来才最让人害怕。


他迅速起身,慌乱地拎起外套就要走。


肖瀛也走出来,跟他走到门边,高杨有些抱歉地合掌道歉。


“对不起,我得马上回去。”


“没关系,别耽误了今天的行程就好。这个,路上吃。”


他递给他一个还带温度的纸袋,里面有吐司的香味。


高杨低头看了两秒,抿唇浅笑着点了下头,从他手上接过来。


“谢谢。”



回到酒店的时候,高杨在走廊上正撞上要出门的黄子弘凡。


“黄子!”


黄子弘凡转过身,看起来很平静,


“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还有演出吗?”


高杨气喘吁吁,一把抓住黄子的手臂,


“来得及,我坐晚一班过去。”


黄子拍了拍他的背,


“这么着急做什么。”


高杨弯着腰平稳呼吸,手抓着黄子的衬衫不松开,直起身就急忙解释起来,


“你还生气吗,你听我解释……”


黄子抬手打断他,


“我没生气。”


高杨的话被噎住,路上打的腹稿都变成泡影。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仔细盯着面前的人像是在确认他的表情。


黄子弘凡抽出被高杨攥在手里的衬衫,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他才又回头,一双眼睛直直看向他,


“你吃早餐了吗?”


高杨的话哽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


黄子收回视线,低头掂着手上的一听雪碧,一上一下,


“我也没吃,我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你带我去吃吧。”


高杨看着他的背影,恍惚着点头,他说,


“好,我们走。”



09


后来高杨曾无数次回想那个清晨,无数次挖掘他遗落的细节。


比如那个二十岁的男孩站在背光的走廊上,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和掩在阴影下的疲惫。


慌乱中他也没有注意,经过一夜休息,那人眼下没有减轻反而又加深了的黑眼圈,还有他背对他时,听他说没吃早餐时攥紧的拳。


原来这些都被尘封在最底层的记忆里,他很久以后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


那天他们走出酒店,正赶上早高峰,太阳升起,天光大亮。


他们一如往常地吃了早餐,告别,他去忙杂志拍摄,他奔向下一场音乐剧的场馆。


好像什么也没有变。


但殊不知平静的冰面已裂开一道细纹,只等着最后一刻分崩离析。



10


一周后。


高杨从维也纳飞回来,在北京转机,直接降落在了成都。


敲定这次巡演的时候,高杨曾有很多期待。比如可以演绎更好的作品,可以和兄弟们继续合作。


还有,最重要的,时间恰好定在暑假。那时黄子已经回国,他们将会有很多很多机会可以见面。


想到他可能将会坐在台下注视着他,高杨每次累到不行的时候都会重新充满动力。


而关于一周前发生的一些不愉快,黄子没有再提,高杨也没有再多想。


那段时间他行程密集,已无暇再分出多余的心思给看似平稳的感情。他也不愿在两人分隔异地的时候再平添事端。


高杨深呼吸,按下隐约的不安,又看了一眼手机日历已经标注好事项。他默念,马上,马上就可以见面了。


他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切都很好。见了面,一切都会好的。


高杨带上耳机,有些心不在焉地刷完一部音乐剧。


直到机内广播响起,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腰背,透过小窗看向外面的世界。


三万英尺的云层之下已经露出熟悉的山水,只待降落,他就可以迎来一个温暖的拥抱。


原来曾经陌生的城市,也会因为心上多了一份挂念,就生无数的亲切感。


高杨的心也随着飞机降落逐渐安定下来。



上飞机前已经说好,黄子弘凡已经在等他。


高杨拖着行李箱一出来,就看见那个人正欢快地朝自己挥手。


高杨绽开一个笑,迫不及待地快步走过去。但就在距离人还有几米远的时候,他突然又放慢了脚步。


那个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孩,和他有三分相似。


高杨看清楚了那张脸。



高杨是听黄子提起过安迪的。


波士顿的同学兼室友,比他们认识得还要早上许多。


早在那人的话唠vlog里就有粉丝注意到,他身边常有一个安安静静的男孩。有粉丝开玩笑地留下评论,说和高杨很像,戏称这是黄子的交友模板。


“你好,我是安迪。”


“高杨,常听黄子提起你。”


黄子看着两人友好的握手,挠了挠一头的泰迪卷,莫名对着这诡异的场面开始了一番漫长的解释。


“他啊,放假闲的,非来找我玩,甩都甩不掉,绝了……哎,你别打我,我说得不是事实吗?高杨,这两天忙坏了吧,你别担心,他明天就走了,打扰不到咱俩。今天吃个饭你好好休息,送走了他明天我好好带你玩。”


高杨温和地笑着点点头,跟安迪说让他不用在意,


“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儿,没关系的。”


他看一眼还在说个不停的黄子弘凡,偷笑着拍拍他的肩,


“正好我可以落得清闲。”


黄子翻个白眼,嫌弃地躲开他,又顺手接过高杨的一只行李箱,嘴上嘟囔,


“切,我还懒得陪你们呢。”



安迪对不太熟的人好像比高杨话还少。


三个人并肩往外走,高杨接了个组里的电话,脚步不自觉慢下来。


等他挂了电话,抬头便看见黄子和安迪已经离他有一段距离了,中间隔着来往匆忙的人群。


高杨记得他们刚刚好像在讨论下学期选课的事情,他插不进去,就默默听着。


在梅溪湖那三个月,高杨也总是慢吞吞落在后头,他习惯了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他后来才发现,原来他不是孤零零的最后一个。


那时的高杨一扭头就能看见黄子弘凡默默跟在他后面。还没满二十岁的男孩看他回头,就扯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


像是永不西沉的太阳,能穿透波士顿的风,融化湘城的雪。


高杨呆呆地看着前面两人的星星鞋出神。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把这些悄然发生的幸运当做是生命里的习惯和理所当然了呢?


高杨有些难过,他的星星鞋落在维也纳了。


黄子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


“高杨,走快点啊!”


高杨深吸一口气,努力重新笑起来,


“来了!”



已经过了饭点,几个人没走太远,就近去了一家别致的小餐厅。


安迪和高杨不熟。四人小桌上,黄子让他坐里面,自己坐在外边。高杨便在他对面落座,旁边是他的行李箱。


点了几个菜,黄子手机响了,他出门去接电话。


只剩下高杨和安迪,两个人有些尴尬地坐在斜对角的两端。


高杨喝了一口冰红茶,对着对面桌上的雪碧发了会儿呆,不自觉地咬了下吸管。


他弯腰从行李箱里拿眼镜,若有似无地说,


“安迪也是星星鞋呀。”


对面的男孩一愣,有些局促地接下对话,


“啊,我这双是很早之前买的了,那会儿黄子还天天是AJ呢。”


黄子弘凡正好这时回来,两个人似是同时松了口气。


安迪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放轻松了许多,他笑着对高杨说,


“你不知道,他在波士顿堆了多少衣服和鞋,从来都不好好收拾的。”


黄子弘凡被室友吐槽,面上不满,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是事实。”


“高杨你别听他的,去年他有件卫衣落在我房间,去年啊!今年都不记得找我去拿,上个月找不到还问我呢。你说他的话能信吗哈哈哈。”


“明明是你借走穿还不还我!”


眼看这个幼稚的话题争论到天黑都吵不完,高杨主动打断他们,拿起筷子在场外叫了暂停。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快吃东西吧。”


对面虽然暂时休战,但偶尔你一言我一语的还没有完全消停。不过大部分时间是黄子在说,安迪被逼急了才红着脸反驳一句。


高杨坐在对面,带着浅浅的笑听着。那是他不曾参与的有关黄子的故事。


他突然想起他在异国他乡的二十岁。人生好像急促跳过了欢快的碟片。在维也纳的星空之下,二十岁让他不得不学会与孤单共枕而眠。


甚至如果后来没来参加节目,没遇见对面的小话唠,他觉得自己很可能还是会沿着沉默的巨大惯性走下去。


别人都说他沉稳又安静,但他果真如此吗,还是被漫长的岁月逼沉了性子呢。


他看看黄子,又看看安迪,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遗憾。


如果他在二十岁遇到他,他是不是也能活得更放松一点。如果二十岁有这样一个人在他身边,他现在会不会还是现在的他呢。


高杨把冰红茶喝到了底。


心里有个疑问的声音在喊,如果他们没遇到呢,那么结果会是什么?


高杨不自觉抬起眼睛,看着那个白净的还没走出校园的男孩,像是面前徐徐展开一张等待斑斓油彩的柔软白纸。


那些女孩子们说得没错,安迪和他是有一些相似的,但也不完全像。


相似而不同。


所以,黄子为什么喜欢呢。


高杨把吸管咬出一个牙印。


他是着迷于这份相似,还是不同呢。



11


晚上,黄子去送安迪,高杨自己躺着酒店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微信弹出一条提醒,是肖瀛发来的消息,


“到成都了,出来吃火锅吗?”


高杨翻身坐起,


“你也到成都了?!”


“后天不是演出吗,你不要你的钢伴了?”


高杨笑自己昏了头,


“哪儿敢啊。”


“出来吗?我已经想火锅想了好久了,听贾凡说你也挺喜欢的。”


高杨本来很快要回,字打了一半又顿住。


“我……”


他看了看时间,黄子送人去机场一时半会不可能回来,他也的确还没吃晚饭。


“行,我来,在哪儿吃啊。”


“还没定在哪儿呢,我好久没来成都了,高杨你有什么好吃的火锅店推荐吗?”


高杨咬着唇想了想,只想出了黄子带他去的那家。凭良心讲,味道真的很好。


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回到,


“倒是知道有一家,我发给你地址吧。”



安迪捞起翻滚的锅子里最后一片牛肉。


他坐在对着门口的方向,视线穿过走廊的人来人往。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顾不上咬在嘴里的筷子,拍了拍了一旁黄子的肩膀。


“黄子,那不是高杨吗?”


黄子下意识回过头,只看到一对一前一后的背影。


走在前面的那个穿白衬衫的身影他很熟悉,他们分别前,高杨就是穿着这件白衬衫懒懒地趴在床上,对他说要是回来晚了打扰他睡觉就把他关在外面。


而后面的那个,他好像也并不陌生。


安迪看见黄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便形同无事地转了回来。


他点下头“嗯”了一声,继续玩手机。


安迪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地疑问,


“在他身边的是谁?”


“音乐总监,他们这周在成都有音乐会。”


安迪感叹一声,


“啊,那好厉害的吧。”


黄子皱了下眉,心情被锅子蒸腾的热气突然搅动地烦躁。


“行了,吃完了吧。快走,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安迪不明所以地被他拉起来,视线还盯着那边,


“我们不去打个招呼吗?”


黄子眉心拧地更紧了,声音也重起来,


“跟你说了,时间来不及了!”


安迪吓一跳,才意识到面前的人情绪不对。


他皱眉,似乎隐约察觉到什么,但看了眼表情紧绷的黄子,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拎起箱子跟着走了出去。



12


天气渐凉。


时差拉长了又缩短,缩短了又拉长。


黄子回到波士顿开学,高杨北京首尔两边跑忙着音乐剧和课程。


黄子好像这学期格外地忙,高杨更不用提。每天只有睡前才能有一点喘息的空隙,但人已经累到手都抬不起。脑子里转的是明天堆满的行程和作业。


对着手机,看到没有未读消息,慢慢开始习惯,只轻声叹口气,放下手机就陷入疲惫的睡眠。


偶尔有情绪高涨的白天,有想要分享的好消息,而电话在拨出前一秒,脑中自动计算了时差。想起上一次通话,大洋彼岸的人强打起精神的模样,又怯怯收回了手。


爱情实在是奢侈品,娇贵又经不起时间和距离。


信任的裂痕是早已埋下的暗线,只等一天安静地引爆。


很多时候,并不是想要猜疑,仅仅是因为太过在意,才会容不下一点不安。


而时间和距离就是这份不安的放大镜。


学业和工作越来越压得人喘不上气,疲劳的神经再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第一次都当了逃兵。


当这段欲断的红线仅剩一个月期限的时候,他们的微信只留下三次间隔很长的短对话。


有什么东西已然破碎了,沉沉坠入大西洋底。



又是一个冷得异常的冬天,跟一切开始时一样极寒。


在波士顿呼啸的冷风里,黄子听到高杨哽咽的声音,


“阿黄,我好累啊……”


风吹落了他羽绒服的帽子,黄子弘凡觉得整个人被吹透了,带着冰碴的风割得他心脏生疼。


他红着眼睛呆立在波士顿的十字街口,看着周围的人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匆匆向前,形成一股无可奈何也无法挽回的人潮。


他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话,最后伸手抹了把眼,掌心一片潮湿。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不战而退,落荒而逃。



安迪找到他的时候,气得想把黄子弘凡关机二十四小时的手机砸在他脸上。


趴在吧台上的人醉醺醺的,脸埋在胳膊里,呜咽掩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


安迪把他手机按开机,还没放下,一个电话就打进来。


“黄子!怎么一直关机?你在哪儿……!”


安迪捂着耳朵,把音量开到最大,才勉强听清对面在说什么,


“高杨,我是安迪,黄子喝多了。”


高杨戛然止住匆匆脚步,此时他正站在同样的深夜里,头顶有飞机轰鸣而过。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他无奈地勾了下嘴角,退了两步靠在墙上,将鼻尖的酸涩拼命咽下去。


他抬头望向北京的夜空,对着电话佯装平静地说,


“啊……那麻烦你了。已经很晚了吧,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高杨急匆匆地要挂断电话,安迪喊住他,


“高杨,你跟黄子吵架了吗?”


对面停顿了很久,要不是时间一直走着,安迪可能以为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最后,他听见风一样的声音变换成如水般平稳的电波。


高杨说,“没有,我们分手了。”



13


波士顿到维也纳的日光漫长。


那些年里,遥远折磨着两个年轻人,牵绊着两颗炽热的心,每一天都仿佛度日如年。


但当这份联结断开,又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时间过起来就飞快得无情。


几年磨砺,高杨总算在音乐剧舞台上站稳脚跟。


此时,他又结束了一场巡演,回到漆黑一片的家中,对着日历查看行程。手指不经意往后翻了翻,算算年尾也要迈入三十岁大关,他轻叹一口气。


二十出头那几年,他忙疯了,也是上升期,所有人都夸他努力又拼命。


独自行走在北京的夜里好几年,在他二十六岁的时候,机缘巧合,他和肖瀛又合作了一出小型音乐会巡演。


他们曾短暂地尝试在一起,但不到半年就无疾而终。


肖瀛是典型的艺术家性格,平静的外表下是极其执拗的灵魂。像是深夜的海港,微波下隐藏着巨大的漩涡。


他需要的是一个点燃他灵魂的缪斯。但高杨后来明白,他不是缪斯,那也不是他的海港。


高杨有些无奈地想,也许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艺术家,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他不需要永不荒漠的海岛和沙漠里的星星,他只需要一点温暖罢了。


他像是颗围绕热闹的地球独自旋转的卫星,即使是掀起海中潮汐的缘由,也最终注定要与那颗炙热的恒星相互吸引。


一轮低温的月亮,在寂静寒冷的宇宙中缓慢运行,幸而太阳的光芒温暖到他,他又将那遥远的能量缓慢散布出去。


只是这样的温度一旦接触过就再难忘记。


高杨想,或许这是他宿命里的轨道。


他重新学会孑然一身。


虽然这里的城市夜晚比维也纳的要热闹许多,可他的勇气早在二十二岁那年磨光了,彻底全权交付给了他人。


黄子弘凡没有回国。


从波士顿到纽约,行走在酒精霓虹里,扎根在繁华喧嚣的最顶点。他身边也换过几个人,只是幸存的时间更短。


他发现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曾经那轮月亮,虽然一面永坠黑暗,但他面对他时,永远是璀璨明亮的。就算偶尔嘴上厉害,最后还是会心软得一塌糊涂。


但有些人捅在他身上的刀,是真实的锋利的,并且是不会犹豫的。


他花了这么久才明白,很多事并不会随着长大而变好,反而是更糟。


他在醉得最厉害的夜晚,曾见过他弯弯的笑眼,疲惫里记起那张他忘不掉的脸,仿佛是在悬崖边拉住他的最后慰藉。


他抬起手臂挡住酸涩的眼睛。


他漂泊太久,他累了。



14


“高杨,黄子回来了你知道吗?”


高杨今天休息,难得勤奋准备收拾一下房间,就被代玮一个微信搅得心神不宁。


“群里都在说要聚聚,给他接风洗尘呢。仝卓让我问……你,来不来呀?”


高杨不自觉抿紧了唇,打了又删,最后半天才回,


“我那两天不一定在北京。”


他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突然又觉得自己这句话太不争气,脑子一热,他又补一句,


“有时间我会过去的。”


这回换成他的小室友犹豫,正在输入中了好久。他说,


“高杨,别勉强。”


高杨对着屏幕干笑,


“都过了这么久了,有什么好勉强的。放心。”



那是五月的最后一天。


高杨故意晚来,一进门胡乱地打了招呼,谁也不看,下意识就绕到了离某人最远的地方。


可等他坐下,抬起头,心里才暗叫不好。他光顾着距离,却不小心忽略了位置。


圆桌正对面,黄子弘凡一双明亮的眼睛,他视线一抬就能撞上。


高杨瞥了一眼就急急躲开,但脑海里仍在重播他的样子。


他的确成熟了,肩膀也展开了,目光沉稳但依旧透露着锋芒。


他穿着一件黑色卫衣,上面的图案张狂,像是依旧不可从他身上磨去的少年锐气。额前的发被散散地抓向一边,露出饱满的额头,一如当年他唱the greatest show时的样子。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话多,跟谁碰上杯,都能热络地聊起来。


马佳带着一贯京腔要灌他酒。黄子弘凡嘴上不输阵,最后被马佳大力拍了一掌,才嘻嘻哈哈地乖乖跟他碰了杯。


他在这桌上仍算是最小的,半圈聊下去,没多久脸就泛红了。


阿云嘎和郑云龙趁着他脑子不清醒,开玩笑地坑他,说要他给他们工作室明年新上的音乐剧免费编曲。


所有人都没在自己座位上。


只有高杨一直在原地没有动。他端着自己的酒杯缓慢地喝,时不时跟一旁代玮聊两句。


后来代玮也被仝卓叫出去了,他就自己坐在了这里。


“高杨,没事吧。”


高杨一抬头,是张超。


高杨摇头笑笑。


没事,他能有什么事。


怎么谁都要来问他有没有事,他能有什么事呢?


高杨眨眨眼,意识随着酒精有点漂浮,他想起安迪。



说来人的因缘际会真是难以捉摸。


这些年他没见过黄子弘凡,反倒是见过两次安迪,还是因为工作上的合作。


那天安迪叫他出来吃饭。高杨还很惊讶,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有什么单独叫他出来的理由。


一顿饭下来也没聊出什么,倒是后来在路上拐进一间弹奏着吉他的小酒吧,才借着低度酒精聊起了不敢聊起的人。


他从安迪嘴里得知黄子决定留在美国,还有他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


安迪试探着问他肖瀛的事,高杨委婉的说了,安迪低头转着杯子,轻声叹气。


他说,原来是这样。


高杨不解,安迪忽然笑着抬起头,说,你看粉丝说的了吗,他们说你是缪斯和白月光。


高杨被突然转移的话题问得一愣。也笑,只是说,“我才没想过这些。”


而安迪却突然握住他又要往口中灌酒的手腕,他说,


“高杨,可是你都做到了。”


高杨看进那双眸子,他的是眼尾卷翘的,安迪的则是乖顺垂下。


他突然明白,他们其实一点都不一样。


迟来的发现让高杨再笑起来的时候有些苦涩,他本就不擅长放肆地笑,某人离开后就更不会了。


他说,“那又怎样呢。”


安迪犹豫了半晌,说,


“虽然我告诉你这些可能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你们分开那年,黄子特别忙,我当时不知道他在急什么。那年开学,能先修完的学分都被他加进选课表,休息时间也见不着人,听说是接了校外的创作项目。他那会儿偶尔还要回国参加活动,我就问他,我说你也不缺钱啊,你把自己逼这么紧干什么。他一开始不说,后来……”


安迪看了眼高杨,


“后来,就那天,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我好不容易把他弄回住的地方。本来以为他睡了。后来才看见他在闭着眼睛流泪。他说,他为什么不能走得再快一点,为什么还是弄丢了你。”


高杨不自觉攥紧了酒杯,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忙低下头,死命咽下哽咽。


“我……他不让我告诉你。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也不应该多嘴。但……”


“黄子其实本来是要回国的,他也接好了一些工作。但他后来不知道怎么又飞回美国了。这边音乐市场是成熟,但竞争也很激烈在。我们,很难。所以我不明白黄子为什么突然又回来。高杨,你算算时间……”


“够了!”


高杨把猛地放下酒杯,玻璃与玻璃碰撞发出巨大一声响,他红着眼睛站起来,声音颤抖。


“你别说了,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是想看我痛哭流涕地忏悔吗?!”


“不是,我……”


安迪还没见过高杨发脾气,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两人之间不小的骚动,引起周围人的注意,酒吧里的人都纷纷看向他们。


高杨看了看周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拿起外套。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我明天还有工作,先回去了。”



又过了一周。


高杨犹豫了好久,还是点开了安迪的微信,跟他道歉。


“对不起,那天……是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


对面正在输入中。


高杨拿着手机等待,心脏却莫名其妙地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


“黄子下月回国,我希望你们可以见一面。”


“不是要怎样。只是作为朋友,我希望你们都不要留有遗憾。”



15


张超刚在高杨身边坐下,他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从他从他背后传来。


高杨扭过身,大脑空白,毫无防备就撞进了那双曾无数次悄然凝望过他的眼睛。


黄子弘凡冲他笑,


“细纹又多了,羊。”


真的见到了反而平静了,像是所有神经都离家出走。


高杨微笑了下,低头躲过他的眼神,用指尖抚去眼角的水汽。他假装叹气,


“老了啊。”


黄子盯着他,笑容一点点褪去,眼底有说不清的情绪。


“我跟你一块儿老的,怎么没见我有?”


高杨吸了口气,抬起头冲他灿烂地笑,一如当年。


“你黑呀,不明显。”



闹到凌晨。


人都走地差不多了,高杨慢吞吞地收拾东西,照例落在最后。


他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


“我写了首歌,想邀你来唱,有兴趣吗?”


高杨回过头,看见黄子弘凡冲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


在昏暗的灯光里,他们久久对视了。


高杨说,“好。”



黄子弘凡和高杨并肩走在街上。


忙碌的城市坠入黑夜,依旧是霓虹交错,车流不息。


高杨吸一口凌晨微凉的空气,扭头问,


“这次回国要待多久?”


黄子冲他笑笑,声音放得很轻柔,融进北京的夜色里,


“不走了。”


“还有些手续没办完。不过工作室落在北京,已经定了。”


他后来说的话高杨都没听清。


酒精扰乱他的思维,胸口压着一团疑问,破土而出疯狂生长,像要冲破喉咙。


高杨想问,你在美国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要抛下那里你努力拼命换来的一切,为什么又要回来,又为什么是现在……


他眼眶发热,只听见黄子最后问他,


“高杨,你怎么样。”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本来平平无奇的两句话,用黄子的声线说出来,莫名地就勾起了昔日的种种。


那时他们都还很年轻,对未来抱有无限可能和盲目自信,那时,没人猜到他们的结局。


高杨哽了哽,哑着嗓子开口,


“还好,不好不坏吧。”


黄子显然情绪也不高,他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


直到走到下一个路口。他问,


“这么晚回去没关系吗,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高杨看着远处的灯火摇摇头,说,


“没关系,反正也一直是我一个人。”



16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累了就坐下来歇一歇,谁都没有说要离开。


黄子不断地跟高杨讲这些年他在美国遇见的有趣的事,高杨微笑着听着,偶尔插上一句。


他们经过一间天主教堂,那前面还有跳广场舞的,时间好像什么也没带走。


然而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凌晨四点,他们坐上一辆出租车。


几段广告过后,车载广播断断续续传出perfect的曲调。


黄子弘凡笑了,他说,


“羊,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合唱吗。”


高杨也笑,说,


“怎么会忘。”


黄子透过车窗向遥远的路的尽头看去,他说,


“那是我感觉离你最近的时候,真的。和你并肩站在舞台上,那天我特别开心。”


高杨缓缓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突然发现,黄子还是变了的。曾经孩子气的无所畏惧不知被什么一点点冲淡了。


氤氲雾气里,他看到他开口时的小心翼翼。


“其实,我这些年不是一直在纽约。毕业那年,我,我去北京看过你的音乐会。偷偷的,带着口罩帽子,提心吊胆的,生怕你认出我来。”


高杨看见黄子在笑,但他现在想让他把嘴角放下来,他笑得很费力,高杨很心疼。


“你们牵手谢幕,很般配,真的。”


“可那时,我很害怕,你知道吗,高杨?我觉得我抓不住你了,再也抓不住你了。我也不应该抓着你,对不对?你应该站在更明亮的灯光下,即使在你身边站着的不是我。”


高杨安静地坐在一旁,眼泪簌簌而下。黄子弘凡自顾自说着,嗓音也渐渐哑了。


“在波士顿那两年,我拼命地忙,拼命地忙。我想追上你,我想叫你。想说,羊儿,你走慢点儿,等等我。但我说不出口。我怎么能叫你走慢点呢……”



17


途径一个路口,红灯,车猛然停下。


他们好久都没有说话。只等信号灯变了,又继续在黑夜里漫无目的地奔驰。


终于,车停下,高杨深呼吸,抬手胡乱地蹭了蹭眼睛。他缓缓握住身旁黄子的手,问他,


“那,现在呢?”


黄子弘凡看向那双依旧随时可以卷起波澜的眼睛,行将坍塌的外壳碎在眼神里,剧烈晃动。


“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原地。”


“我以为我在向前走,其实我一直在原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撑住声音。他说,


“我在等你。”


等待重新交汇的轨迹。



18


车厢无声前行,穿过时间洪流。


滚滚向前的红尘里,清晰地倒映出一对人影。


远方地平线划破黑暗,冲入黎明,钴蓝的天漫上浅金。


高杨缓缓歪倒了身体,靠在身旁人的肩上,闭着眼睛。他轻声说,


“阿黄,我累了。”


黄子低头注视他好久,接着张开手,握紧他的,像哄小朋友似的在高杨的腿上轻拍两下。


时间仿佛拉回二十岁那个漫长冬季,他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六月伊始的暖风乍起,他说,


“睡吧,我的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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